“可以先上崗，隻要你在一個月內拿到證就可以了。”
“沒證的話，隻要不去機場、火車站就不會被抓到。”
……
“平台持證經營，車輛持證載客，駕駛員持證上崗”，三證齊全是網約車合規運營最基本的底線。去年，多家網約車平台被相關部門約談，多項政策亦輪番出台，可見監管部門對網約車合規化的重視程度。
然而，奧一合規研究院的調查小組發現，即使冒著會被監管扣罰的風險，仍有不少網約車平台向無證司機、無證車輛派單。記者以要注冊網約車司機為由，以暗訪的形式聯係多個網約車平台的相關工作人員，不少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可以先上崗，在一個月內去考取網約車駕駛員證就可以了”。就算司機因為有不良記錄等，無法通過合法的途徑取得證件，用花幾百塊錢找網上的黃牛辦理的虛假證件，同樣也能在平台注冊成功。
平台向無證司機派單
可以先上路再考證？
根據《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規定，從事網約車服務的車輛需取得《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運輸證》（俗稱“車證”），駕駛員則需取得《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駕駛員證》（俗稱“人證”）。然而，在網約車行業合規化進程仍在推進的過程中，無證司機上崗仍然是當前行業的一個痼疾。
圖：位於廣州市某家充電站的T3出行運營中心、如祺出行中心。拍攝：奧一新聞記者盧若情
在網約車集中的充電站上，有不少招募司機的網約車平台運營中心駐點，招牌上宣稱是“網約車從業證指定報考點”，看上去很正規。然而，記者表示現在還沒有證件，向工作人員谘詢能不能先上崗時，不少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可以先上崗，在一個月內去考取網約車駕駛員證就可以了。”甚至在記者表示注冊條件不足時，有運營商建議“處理一下圖片，平台應該不會發現。”
如祺出行的一位廣州直營店工作人員告訴記者，他們平台的要求比較嚴格，要求從事網約車服務的司機駕齡滿3年，沒有酒駕，沒有扣過12分案底等記錄，平台才會幫司機報考人證，同時為其提供一個月的“培訓班”。
該名工作人員表示，這段時間司機可以先跑車接單一個月，等拿到證後再持證上崗。“報考之後我們會提供報考截圖。司機要報考之後，後台才能激活賬號，否則是無法激活賬號的，這個可以放心。”他補充道。
及時用車的一位網約車司機陳師傅對記者說的話，也同樣印證了前述員工的表述。他告訴記者，“隻要你有一輛正規的車，不偷不搶，在後台把自己的駕駛證輸入進去，就可以了。平台會先給你派單，然後不斷地隔一段時間通知你補齊雙證。”
當記者以駕齡不滿三年向另一位負責如祺、T3、曹操等多個平台司機招募業務的運營商谘詢時，他表示，“最壞的辦法就是處理一下證件圖片（注：如用電腦PS技術把駕齡一年改為三年）再上傳平台，但是也隻能單證跑，如祺出行不能做，其他的小平台可以，一般不會去查。”
同樣位於廣州的T3出行直營店工作人員告訴記者，若被平台檢測出問題，可能會被強製要求下線，下線的這幾天可以跑其他平台，等過幾天後，原平台可以重新上線了，就繼續接單跑。為打消記者的顧慮，他強調：“一般隻有大平台偶爾會抽查，小平台是直接給你跑都沒問題的。”
由此可見，當前部分平台對司機的資格審核並不嚴格，司機使用虛假證件上傳也能通用驗證注冊成功。即便是目前還沒有證件，招募司機的運營中心的工作人員也能幫你解決，讓你先上崗再考證。
當然，使用虛假證件注冊成功後，並不代表不會“東窗事發”。天眼查APP披露的一則行政處罰顯示，2021年11月3日，杭州交通運輸局行政執法人員通過監管平台發現，當事駕駛員王某濤通過曹操出行平台接單從事網約車經營活動，王某濤存在人證不符的情況，經查詢，浙江交通運輸審批服務係統未發現王某濤申請網約車經營許可的記錄。因此，曹操出行所屬的杭州優行科技有限公司被罰款1萬元。
網約車司機無證上路
不去機場、火車站就沒問題？
“沒有證也可以上路嗎？”
“可以啊。一般你不去火車站、機場這些地方，就不會被查到的。”
以上對話內容出現在記者與多位網約車司機的交流中。顯然，他們並不避諱與乘客談及這個問題，似乎這樣的操作已經成為行業內潛規則。
奧一合規研究院的調查發現，165位受訪網約車司機中，有12%沒有“人證”，5%受訪者駕駛的車輛沒有“車證”，其中3位司機雙證皆無。
圖：奧一合規研究院對網約車司機的關於“人證”“車證”的調查結果
在網約車行業，向平台租車是大多數司機的選擇。一般來說，平台提供的車輛都會配備“車證”，司機隻需要報考“人證”即可。多位司機反映，“人證”並不難考，花費也不高，隻是需要一定時間。即便如此，市麵上仍然存在不少未獲證先上崗的司機。
“沒有人證，真的不會被查到嗎？”記者再次問道。
如祺出行的一位網約車司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就不要研究這些小問題了。隻要你不去機場、火車站這些地方，平時在廣州市區裏隨便跑，基本不會查到的。”
還有司機向記者“分享經驗”：“如果真害怕的話，就平時開車小心點。租車的話，車身不要貼平台的logo，別人也看不出你是開網約車的。”
除了向平台租車，司機也可以使用自有的電動汽車從事網約車服務。然而，記者了解到，不少從事網約車服務的私家車並未轉為營運車輛。及時用車的一位網約車司機陳師傅告訴記者，“很多司機寧願抓到被罰錢，也不願意將私家車轉為營運車輛。”
為什麽車主都不願意將自己的車轉變為營運車輛？根據我國相關規定，網約車行駛裏程達到60萬千米時強製報廢。行駛裏程未達到60萬千米但使用年限達到8年時，退出網約車經營。陳師傅告訴記者，“那如果萬一以後我想將車子二手轉賣，我的車就不值錢了，最後隻能賣個‘破銅廢鐵’的價錢。而且，營運車輛的保險費比私家車還高出一倍不止，根本不劃算。”
網上“黃牛”攬客
850元就可以代辦雙證？
若說“雙證”未充分得到司機和平台的重視，是行業走向合規化的一道阻力，那麽，“黃牛”的加入，則令網約車行業這一潭本就不平靜的湖水，又添了一份渾濁不明的複雜。
在網約車司機群中，“黃牛”一詞並不能缺席司機們的討論，不時有人跳出來問“有哪位認識的黃牛可以代辦雙證嗎？”或者有人說“我的證件就是花幾百塊向黃牛買的”。也有人站出來譴責“黃牛辦不了，都是騙子。”
圖：某司機對暗訪記者表示自己花了850元辦理“人證”，並向記者推薦了為其成功辦理假證的“黃牛”。
在貼吧、評論區等一些隱秘的角落，仍然可見“黃牛”的一些蹤跡。一些吧主毫不避諱地貼出“專業處理網約車辦證所有問題”的帖子。記者近日聯係上一位“黃牛”，以定位廣州、使用兩年並且有違規記錄的燃油車詢問，是否能幫忙轉為營運車輛。該名“黃牛”立即回複“價格850，人證車證包驗真”。隨後記者問道：“是通過什麽渠道獲得的，靠譜嗎？”對方答道：“這個你就不用管了，給你弄好就行。”
圖：某黃牛向暗訪記者表示，850元可辦理“包驗真”雙證。
根據廣州市人民政府2019年發布的《廣州市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從事網約車經營的車輛，應當符合新能源車輛、初次注冊登記取得機動車行駛證之日至申請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運輸證之日未滿1年的條件。也就是說，在廣州已使用兩年的燃油車輛是不能轉為網約車營運車輛的。
那麽，該名黃牛口中的“包驗真”的證件又是從何而來的呢？記者向業內人士谘詢，他表示，“這是騙人的。注冊平台的時候可以弄雙證給你上傳，平台上傳的資料可以作假，但現實中辦不了。”不過，也有業內相關人士對此並未表現出否定態度，“這個證件不好弄，也有人能弄到，但是市麵上騙子很多。”
顯然，當前網約車市場仍然存在一些隱秘的亂象。在網約車這塊大蛋糕中，“黃牛”的加入無疑更像伸入市場的黑手，盡管隱匿在暗處，但仍可挑起湖麵下複雜的暗湧。
“無證”司機也能獲得平台派單，對於雙證齊全的網約車司機來說，無疑是不公平的，也引起了他們的強烈不滿。有雙證俱全的司機向記者吐槽，平台給單證、無證司機派單太多，一定程度會導致正規司機少單或者沒單，更甚者還會影響市場秩序，這是一個公平性的問題。
平台違規向無證司機派單屢遭罰
行業訂單合規率仍不宜過分樂觀
令人欣慰的是，因為違規向無證司機派單，一些網約車平台也受到了監管的處罰。記者通過天眼查查詢發現，因向未取得“車證”或“人證”的網約車司機派單，美團打車近段時間頻繁遭到行政處罰。據記者不完全統計，美團打車所屬公司上海路團科技有限公司，因不合規提供營運服務遭到行政處罰超160起，處罰總金額超250萬元。此外，曹操出行所屬公司杭州優行科技有限公司，因相似原因遭到行政處罰的次數也高居不下，近三個月內受到處罰共計160餘次，罰款總金額近170萬元。
圖：美團打車近日因不合規提供營運服務遭到行政處罰。圖源天眼查網頁
即使是合規率一直排在前列的如祺出行亦存在同樣的問題，去年12月至今，因為不合規提供營運服務，其所屬公司廣州祺宸科技有限公司被深圳市交通運輸局行政處罰共計23次，罰款23萬元。
為了加快推進網約車合規化，自2021年9月開始，交通運輸部每月公布36個中心城市網約車合規率情況。從交通運輸部日前公布的2022年1月份網約車行業運行基本情況來看，當前行業的訂單合規率雖整體呈現良好增長的趨勢，但仍不宜過分樂觀。記者觀察到，在訂單量超過30萬單的17家網約車平台中，訂單合規率在60%以下的仍有5家，分別是萬順叫車、幫邦行、美團打車、滴滴出行和花小豬出行。其中美團打車、花小豬出行長期包攬了倒數五名中的2個名次。
圖：交通運輸部公布的2022年1月主要網約車平台數據傳輸情況
自去年多家網約車平台被約談後，網約車合規化已成行業發展的主基調。未來，隨著網約車合規化進程加速推進，期待以上問題能夠得到進一步解決。
出品：奧一合規研究院
策劃：謝豔霞
主持：謝江濤 高春明
統籌：盧若情
執行：盧若情 林思思 馮瀟慧
文字：馮瀟慧 盧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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